志民同志，你怎么突然就这样走了？
你不能这么快就走呵！
在中国人民革命艰苦漫长的征途上，在新中国曲折成长的历史新阶段，人民都需要像你这样的忠诚战士。你是人民最纯朴最恭顺的儿子。
才21岁，无产阶级的党就教你用阶级分析的眼光，透察被三座大山压断了腰的千万个“王九”、“杨白劳”的受苦根源，运用他们口中传唱的民歌、小调，写出了《王九诉苦》、《死不着》这样震撼人心的史诗。千秋百世之后，人们重读你这些带着血泪控诉剥削阶级的残恶与兽性的诗句，都会懂得中国工农大众为什么要革命、战斗，要血染红旗，要寻求马克思指引的道路———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你和我生长在中国历史最危险、最痛苦的岁月。日本鬼子、蒋介石、汪精卫、孙老财们要把王九、“死不着”敲骨吸髓。十来岁你就参加了抗日队伍。你用子弹壳自制的“笔”，记录这鲜血淋漓的时代。几千年中华民族的兴衰史，不是随便什么诗和小说能写出来的。只因为你和“死不着”身上的骨肉都是中国燕山的泥土捏成，因为你是被放羊老汉和炕头老奶奶口中的山歌、传说哺养大，你有与他们同生死、共忧乐的“命”，还有一颗吸取了从神州大地上蒸腾起的浩然正气的丹心。你才有毅力举起钢枪与“投枪”这两种武器，才那么坚定不移，从满头青丝战斗到斑斑白发，从五年炼狱满身病痛出来，依然勤奋工作，负伤战斗，生命不息，为人民革命事业辛劳不止。
重读《王九诉苦》、《死不着》，我仍然惊叹它们的艺术震撼力量，被你所提炼、创作的人民口语的诗句所征服。这是可以同《三吏》、《三别》、《卖炭翁》永存史册的经典之作。杜甫、白居易是人民的诗人，他们的诗，他们的心与人民相通。他们的诗句，古今雅俗共赏，识字就懂。你这些诗篇，载负着沉重的历史创痛和人民的血泪。
中国的诗史，从人民创作的《诗经》开始，自屈原以后，多少诗人吸取民间文艺的精华，丰富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宝藏！但没有哪一个时代曾出现过新中国诞生时期矗立起来的这种奇观———从“王九”、“死不着”中间产生了自己的诗人，从投身工农革命队伍的半拉子知识分子中培育出优秀的作家。而且他们又都是改造旧世界的战士。
因为中国共产主义战士与中国人民子弟兵把自己穷苦的父母乡亲从历史的最底层推上了主人的地位，人民的艺术、语言、形象，才能在新中国发出耀眼的光辉。你在这个历史任务中献出了满腔心血。
1963年的夏天，我还在《诗刊》工作，你是我们志同道合的作者。我到你那靠近北海公园东门的小平房住所，谈东说西。你领着我进北海，去看那满池荷花，丝丝垂柳。那一次，你产生了长诗《擂台》。今天再读这些诗句，我们听到的是为现在敲响的战鼓，是宏亮的警钟。
今天，我希望你用民歌的形式，写孔繁森、徐虎，写香港回归。
我盼望你的笔，横扫丑恶，清除精神毒品，为我们的今生儿女，万代子孙，保卫李大钊、闻一多、刘胡兰用鲜血染成的红旗。
但是，你匆忙地走了！雅文同志说，你自己也没想到会走，昏迷之后，什么话也没留下。听到她这些话，我不禁哽咽堕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个老朋友不断陆续离开这个世界，我也很少这样悲伤。因为你质朴真诚，我们心无阻隔；因为我们是在同一条战壕作战的战友。但枪在你手里，射击的力量比我强得多，你走了，我们这条战线上，出现了一片火力的空白。
在你被抓进秦城监狱之前，你是健康的。连头发都是刚直地竖着的。虽然我多次在你家吃饭，一家老小吃的都是小碟子蔬菜、豆腐之类，我记忆中几乎极少有什么鸡鸭鱼肉。只是在你刚从秦城监狱出来时，你破天荒地要我和你到交道口附近一家小饭馆吃香酥鸡，喝啤酒。我只好跟着你去，但一句也不谈你狱中的苦难。你家庭负担不轻。后来换到东四六条那座大杂院居住，两位老人多病，你的身体在牢狱中也得了多种疾病，我的心脏也经常给我找麻烦，逼得我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这几年我只能不时通过电话问问你的健康，答复常常是“去医院了”。但是，你手中的武器仍然发挥着它的作用。你到了《诗刊》之后，更多地为青年诗作者作报告、写文章、作序，你的工作量和成果使我感到惭愧。你应该像冰心、克家同志那样，为人民写到九十岁、一百岁。可是你却匆匆地走了！
志民同志，你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好儿子。你去了，我会永远牢记你憨厚的微笑，学习你为人民勤奋工作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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